落寞的低吟浅唱 

常守峰

     想起小时候很多个这样月色如水的夜里，我都是在妈妈“哧哧”的纳鞋底声里写作业。煤油灯一寸长的火焰发出昏黄黯淡的光，火焰的上方是长长直直的小指头粗的黑烟。这一颤一颤的黑焰，纳鞋底的“哧哧”声，笔尖的“沙沙”声，衬托了满屋子的静，三动一静构成了我上学时的夜生活。那时的冬天，妈妈整日整夜地做鞋。她把剪衣服剩下的小布块收集起来，再把实在是补得不能再补的衣服撕开，按大小块放好。然后，支好炕桌，炕桌表面很平整，没有油漆，用水一擦，亮晶晶的，在上面抹好白面熬成的糨糊，妈妈就开始往上贴布片，先贴几大片布，再用小块补充，一直贴个七八层，压在炕席底炕干，再贴。每年都要贴好多块这样的布。妈妈在炕干的门扇一样大小的布块上放上纸剪的鞋样，照着剪下，和脚一样大小的布块再用雪白的布包上边，四五个叠在一起，用线纳起来，就成了鞋底。看妈妈纳鞋底是一种享受。手捧着妈妈做好的千层底，宛若捧着一块空灵的温玉，鞋帮黑黑的，无一点杂色，是那种极为高贵的黑黝黝的颜色，让人联想到美女的眸。那是一种沉淀着百年沧桑千年智慧万年辛劳的黑，它浓缩了太多的东西。白白的底色，透射出灵动的色彩。黑白分明，是妈妈教我最淳朴的话语。妈妈不会说“行万里路破万卷书”的豪言壮语，只是让鞋去抬着我、监督我、鼓励我、温暖我……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到多姿多彩的学生生活，那些盛载着快乐和悲伤的日子里，脚底一直踩着妈妈纳的千层底，伴我在青葱的青春岁月里，一路走来。

     告别千层底好多年，记忆中，没有买到过一双合适的满意的鞋子。畅畅出生前，岳母在百忙的农活中为畅畅做来一大包鞋，让我难以忘怀的不单单是千层底，连鞋帮和样式都堪称工艺品。母亲们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她们做出来的东西却使貌似见多识广的我们大开眼界。她们都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喜欢乡下的忙碌，不习惯高楼大厦，更不喜欢像鸟笼一样的住房，阳台太小没有田野的气息，喜欢乡土的味道。为了照顾畅畅，母亲虽然很不适应，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留着这个不喜欢不习惯没有农村的宁静和老屋的温馨的城市。听不懂普通话更不会讲普通话的母亲，很多时候选择了沉默。那天，爱人说，孩子从小接触不同的语言环境，有助于语言能力的提高。我看到，一直担心会把孩子带的不会讲普通话的母亲眼里泪花闪烁。年逢岁又增，人逢岁又老。父母们真的老了，他们留在我们心中的很多情景却日久弥新。

     春节后上班的第二天了，新的一年开始了，忙碌的工作、生活、学习便会自然到来，新旧交替时，似乎有了无数的感慨，但终究还是茫然罔顾，消消停那时光一蹴而就划身掠过，再回首时只看到了苍茫。过节期间，给值班员分发了不少瓜子糖果，里面竟然有一粒曾经年少时吃过的“高粱饴”，那种软糖，包糖的纸依旧是那种油纸，图案似乎也差不多，这糖是我这一生中吃过的第一颗软糖，所以记忆尤深，还记得那时不认得最后一个字，一直念“高粱台”，思忆中恐有20年未曾咀嚼，如今突现便觉久远而有韵味。时间化成鞭炮的噼噼啪啪声燃烧而逝，再转身一年已过，不留下一丝的眷意。和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同事闲聊，我很经意的问了个问题“过了大半辈子有什么感受。”他回到，就那么回事。无奈、茫然、随心、看淡……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心境，也不清楚多年后的我会是怎样一个心绪。

     今夜，我的落寞，再次矫情而妖娆地在键盘上蹁跹起舞低吟浅唱，码罢上面的字，竟然泪珠闪烁，灵魂深处，一帘幽梦，更与何人说？无语竟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