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图为民国时期无锡县立图书馆。当年作为无锡的地标建筑，其主楼避雷针为无锡地理‘0坐标’）

　　摘 要：无锡地处长江三角洲，经济发达，人文荟萃，代有奇才。无锡望族源远流长，历来重视和参与地方文化建设，对传播文化的图书和促进文化发展的图书馆，更是竭尽全力地投入，为营造良好地方人文环境孜孜以求，不仅造就了望族的不断兴旺，更促进了无锡地方文化的不断发展。

　　关键词：无锡望族；图书；捐资捐书；图书馆

　　江苏无锡素以富庶繁荣、风光秀丽而著称，地灵而人杰。良好的社会秩序、人文环境和深厚的地域文化，孕育出无数优秀人才，出现了众多声望卓著的望族。正如江阴金武祥[i]在《新阳赵氏清芬录序》中所说：“吾吴山水清澈，风俗纯厚，无论都邑乡里，大率皆有世家名族”。无锡望族是一种以内在文化质量为稳固核心的家族，“本质上是一种文化型家族”[ii]。很多家族拥有丰富的藏书，为家族子弟读书、科考、成才提供了物质基础。一些名门家族中英才辈出，群星璀璨，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文化科技型人才，表现出整个家族的群体性才干，代表着近代无锡整体的文化实力。以无锡钱氏为例，辛亥革命后崛起的“基”字辈、“钟”字辈中涌现出了钱基博、钱钟书、钱钟纬、钱钟韩、钱钟鲁、钱钟毅、钱钟彭等；在鸿声的钱氏中，自国学大师钱穆开始，先后走出了钱伟长、钱易、钱临照、钱令希、钱俊瑞等六位院士，这在中国其他县、镇中是罕见的。

　　无锡望族人才的密集和涌现，带动着无锡文化的快速发展，而图书馆的创办和兴起，源于无锡望族对图书的一种特殊情结。从读书、藏书、捐书到创建图书馆，以及对家族文献的收集、整理、图书的出版和书目的编制等等，无锡望族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一、图书之缘

　　明清时期，无锡读书盛行，藏书活动很是普遍。著姓望族历来重视文化之追求，千方百计鼓励子孙读书，走文化之路。史上出现过“一榜九进士，六科三解元”之科考盛况[iii]。民国以后，玉祁礼舍村薛氏的“一门四博士”（薛光鄂、薛光琦、薛光钺、薛光钊）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一村四院士”（薛暮桥，经济学家，中科院院士；薛禹胜，工程院院士；薛禹群，水文地质学家，中科院院士；秦伯益，著名药理学家，中科院院士）更是传为美谈。正如辞书学家丁福保在总结无锡丁氏盛衰发展过程时得出的结论：“读书是家族兴衰的关键”。望族《荣氏宗谱》的主修荣汝楫也始终认为“读书为家族中第一要事”。无锡望族期望子孙成才，把读书与家族兴旺联系在一起，非常注重家族子弟的读书。为让族中子弟有书可读，无锡望族凭借雄厚的经济文化实力，集家族之力藏书。他们把图书看成是家族成员成才获得社会地位的重要条件，读书藏书成了无锡望族成就事业的催化剂。因而，望族中出现了许多著名的藏书家，如尤袤、倪瓒、邵宝、安国、孙毓修、侯学愈、丁福保、钱基博等。其中以尤袤最为著名。

　　尤袤，南宋诗人，一生嗜书，时人称他为“尤书橱”。他的藏书楼名为“遂初堂”，由宋光宗赐书匾额。他对于图书“嗜好既笃，网罗斯备。”凡是他认为有用的书，都想尽办法找来阅读，读后不仅做笔记，还要抄录收藏。加上他曾担任过国史馆编修、侍读等公职，有机会借阅朝廷三馆秘阁书籍，能够更多地抄录到一些一般人难以见到的书。因此，他的藏书十分丰富，其中善本、珍本很多。他说：“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iv]。他一生抄录图书3000余卷，把家藏书籍编成了《遂初堂书目》，分经、史、子集四部44类，著录有3151种书籍。这是中国最早的一部版本目录，开创了目录学史上同一种书兼载各种不同版本的体例，对研究中国古籍具有相当的参考价值。

　　二、著述之众

　　无锡望族在著述、出版、文献整理等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从《江苏艺文志·无锡卷》收录的人数来看，全书共收录4626人，其中华姓、秦姓、顾姓、钱姓、吴姓、周姓六个姓氏的著作家就有1217人，占了无锡地区全部作家的四分之一多，并涌现出许多一流的作家和作品。

　　在中国出版史上，最早发明铜版活字印刷的是明代无锡华氏和安氏两大家族。华家印书，以翻宋本为主，以秘本流传，犹为后人所重。在明弘治三年至正德十一年间（1490-1516年），华家用活字铜版排印了类书、唐宋诗文别集和其他方面的著作约24种，1500多卷，这些书传世稀少，很是珍贵。安国是继无锡华燧后又一个致力于活字印刷业的著名出版家。安国桂坡馆以校勘精审，印刷精美而著称。明代的活字铜版印书，可考者60余种，《中国版刻图录·序》中指出：“现代流传的最古的活字版，要算十五世纪末苏州、无锡、南京一带盛行的铜活字印本，出版量大的有无锡安家和华家”。安家和华家不仅刻书数量多，而且刻印技术在明代印刷史上首屈一指。他们创造性地解决了活字铜版的镌刻、排字、施墨、印刷等一系列技术问题。无锡的图书出版呈家族化的现象，或父子相继，或兄弟相承。刻印的书不仅数量多，而且十分精良。无锡望族深厚的文化底蕴，使他们更注重图书的内在价值，包括图书的思想价值、学术价值、文献价值和社会影响。他们出版图书，将自己多年收集的珍贵资料公之于众，不仅方便了人们的利用，更是为地方文化环境的进步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在文献学方面，无锡望族中有许多人终身以著述为事，编纂和出版了家族的著作书目、总集、丛书等，无锡秦氏就是文献大族之一。2009年编印的《锡山秦氏艺文志》就涉及南宋至今秦氏400余人的千余部（篇）作品。秦氏族人历尽周折把家族编著的大量文献搜集整理刊印于世，如《锡山秦氏诗钞》18卷、《锡山秦氏文钞》14卷、《秦氏三府君集》丛书等。这些家族文献从内容到体例、结构，均具有相当水准，为后人所称道。

　　无锡浓厚的文化氛围、频繁的文化交往和丰富的家族藏书，孕育了一批学养深厚的史学大家，涌现了一批流传千古的鸿篇巨著。如《读史方舆纪要》(顾祖禹)、《徐霞客游记》（徐弘祖）、《春秋大事表》（顾栋高）、《艺风藏书记》（缪荃孙）、《国史大纲》（钱穆）、《管锥编》（钱钟书）等等，还有华蘅芳、华世芳等人的数学著作。一批批著作推出，一部部书籍刊印，为无锡区域文化的传播和普及，也为无锡图书馆的兴起和发展起到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

　　三、办馆之举

　　无锡地方图书馆的创办与望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无锡望族中的许多人，通过各种途径热心地方文化事业，参与各种图书馆的创建，旨在启迪民智，教化后人，服务乡梓。

　　被后人称之为“图书馆之父”的缪荃孙（江阴人，今属无锡市），就是近代公共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江南图书馆和京师图书馆）的创建人，也是我国近代著名的图书馆学家。其“不令中国历代钜刻珍抄，万国希靓之宝，流放沽鬻于东西都市”[v]，为我国近代图书事业的开创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无锡最早的公立图书馆——无锡县立图书馆（现无锡市图书馆），是由无锡望族人士丁宝书、顾倬、秦玉书、钱基博、侯鸿鉴等人筹建，1925年开馆，地方文献丰富是该馆的馆藏特点。在无锡望族中，杨模于1898年创办无锡埃实学堂时建筑的藏书楼，是近代国内最早的新型私立学校图书馆之一。近代著名教育家高阳为了“培植梓乡子弟”，于1920年变卖了全部家产，创办了私立无锡中学和校图书馆。1922年，任无锡后宅乡立第一小学校长的钱穆，在学校东邻空地建造了图书馆，为我国最早建立的乡立图书馆，他还兼任图书馆馆长，亲手抄录了藏书目录。1929年，唐文治筹建的私立无锡国学专门学校的图书馆建成开放。1926年和1930年，侯鸿鉴创办的私立竞志女子中学图书馆和无锡县立女子初级中学图书馆相继建成。1906至1947年间，著名民族资本家荣德生抱着“为社会地方稍尽公益义务之责”的想法，和兄长荣宗敬在本乡先后建成了具有社会公益性质的4所公益小学、4所竞化女子学校、1所公益工商中学和1所江南大学，所建学校都配备了不同规模的图书馆。

　　民国时期，无锡城乡还出现了向民众进行文化教育的通俗图书馆和乡村民众图书馆。1913年春，荣德生开始收购书籍筹备图书馆，1916年图书馆建成开馆，取名“大公”，表示此图书馆是为社会大众之“公”而办。开馆时入藏图书已达9万余卷，1921年编制出版藏书目录时，藏书已有11万7千1百余卷。大公图书馆是无锡规模最大、藏书最多、最有影响，且管理也最完善的私立图书馆。在无锡地区颇具盛名的还有北乡堰桥镇地方名士、教育家胡壹修、胡雨人两兄弟捐资创办的“村前图书馆”即天上市图书馆（1916年10月），杨翰西创办的无锡广勤路图书馆（1922年12月），严蔚苍等人在张泾镇创办的无锡县立泾滨民众图书馆（1928年5月）和薛明剑在自治实验乡创办的钟瑞图书馆（1946年2月），宋景祁在无锡清名桥下塘本宅创设的“宋氏荣山图书馆”（1929年2月），杨践形创办的“中一图书馆”等。

　　四、捐赠之义

　　无锡望族在创办各类图书馆的同时，还纷纷捐书捐款，大力支持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这一优良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近现代无锡许多望族后裔如侯学愈、高阳、荣德生、丁福保、钱基博、唐文治、唐翔千等，都向各地图书馆捐赠过大批图书。他们捐赠的图书中有自己刻印的书籍，也有自己原有的藏书。有些图书馆就是在私人捐书捐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值得一提的是缪荃孙，早在1902年就有捐书给学堂的义举[vi]。侯学愈从光绪末年开始，广搜群籍先贤遗著10余种，先后刊出。其中以《梁溪诗钞》、《续梁溪诗钞》、《梁溪文钞》、《梁溪文续钞》4部最为重要，每刊出一种书籍他就赠给本邑图书馆一份。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丁福保，先后多次捐书给图书馆。1935年，丁福保向上海市立图书馆捐赠书籍1.5万卷，1938年捐赠给上海震旦大学古今刊本2.8万余册、5万多卷，震旦大学为此设立了“丁氏文库”。1950年，他又向北京图书馆捐赠古籍6部石刻拓本1000余种。丁福保还多次给无锡县立图书馆捐赠过大批图书，包括自著的各种医书和编译出版的近80种国内外医学书籍，其中很多都是善本珍本。

　　无锡望族中著名的实业家荣德生始终认为：“图书者文化演进之利器”，“图书之关系于国家民族文化”[vii]。1920年,南洋大学募建图书馆，荣宗敬和荣德生兄弟捐资1万元，并买书捐入。1933年，兄弟俩在无锡申新三厂的劳工“自治区”内开办了图书馆等文化设施。1936年，荣德生为杨筱荔代印其著作《中国财政史辑要》500部,分寄国内外各大图书馆[viii]。1952年，荣德生去世，其家属遵其遗嘱，将大公图书馆全部藏书3千多部、5万余册，以及荣德生先生多年珍藏的珍贵古籍，无偿捐献给无锡市图书馆，无锡市图书馆为此专门成立了“荣氏文库”。国学大师钱基博在新中国成立后将5万余册藏书全部赠给华中大学，后又将方志1000余种、碑帖字画1000余件赠予苏南文物管理委员会和江苏泰伯文献馆。1990年，香港联沪纺织有限公司董事长唐翔千，为上海科技大学捐资400万元建图书馆。1999年，唐文治长孙唐孝宣向无锡市文化局捐赠唐文治生前所藏的书籍800多册。

　　五、编目之为

　　无锡望族在为图书馆捐资捐书的同时，十分注重馆藏图书的目录编写，有些图书馆的目录还是由著名学者主持或亲自编制，成为书目名著。

　　光绪十五年（1889年），薛福成发现宁波天一阁藏书经连年战乱散佚严重，特派门生钱恂前往整理，并亲自为书目订定体例，确定部类目，编成《天一阁见存书目》4卷。缪荃孙除了为自己的藏书编著3部藏书目录外，又为江南图书馆的旧目作了系统整理，还编写了《清学部图书馆方志目》、《清学部图书馆善本书目》等。《清学部图书馆方志目》著录了各省府州县志1676部，这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地方志专科书目。

　　1921年，大公图书馆编印出版了《大公图书馆藏书目录》，这是无锡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部藏书目录。无锡著名藏书家孙毓修说：“乡村之有图书馆且有书目，则以大公为始矣”[ix]。1936年，大公图书馆用木活字排印出版了朱烈编成的《叙文汇编》72卷，40册。所收各种图书以大公图书馆收藏为主体，补入了其他图书馆及私人所藏图书。荣德生去世后，无锡市图书馆根据荣氏捐赠的大批图书，编成了《荣德生先生赠书目录》。方志学家朱士嘉编著的《中国地方志综录》、《美国国会图书馆藏中国地方志目录》、《明代四裔书目》等，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这些目录的编著和面世，不仅方便和吸引了地方读者，更是带动了图书馆事业的兴旺和发展。

　　综上可见，无锡望族与图书和图书事业的不解之缘，促进了无锡文化的发展；无锡望族热爱图书，致力图书馆建设的无私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望族后人，矢志成才，奉献地方，带动着无锡地区人才辈出，使得无锡地区的文化事业和人文环境不断优化，兴旺发展。

　　[i]金武祥（1841——1924）清末藏书家、诗人。字溎生，别名粟香，又字菽乡，清代江阴人。其言多见载于《江阴先哲文乘》《江阴先哲遗书》《江阴县续志》等。

　　[ii]江庆柏.明清苏南望族文化研究[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iii]无锡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无锡市志·附录三.[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3337

　　[iv]（清）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北京:中华书局, 1991

　　[v]陈思修 缪荃孙纂.江阴县续志?人物?儒林[M].民国十年（1921）刻本.

　　[vi]（清）缪荃孙.艺风老人日记[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vii]荣德生.叙文汇编序[M].1936.

　　[viii]荣德生.乐农自订行年纪事[M].1.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1:126.

　　[ix]见《大公图书馆藏书目录序》

　　参考文献：

　　[1]无锡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无锡市志[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

　　[2]江庆柏.明清苏南望族文化研究[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3]南京师范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编.江苏艺文志·无锡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

　　[4]赵永良 蔡增基.无锡望族与名人传记[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

　　*此文原刊2013年4月《江南论坛》之「江南文史」栏目。笔者自2012年起，为无锡历史文献馆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