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一枝花
文革期间,我在装甲兵五七干校下放劳动,一天,一辆吉普车向我们驻地急驶而来。就在一小时前,领导突然把我叫去说,张梅马上就要到了,安排在你们班里,我的头嗡地一下涨大了。
张梅是林彪的前妻,后经周恩来介绍,嫁给了参加过苏联卫国战争的中国将领徐介藩。徐回国后,任哈军工装甲兵工程系主任。我那时是该系的一名学员,张梅的脾气较大,曾骂过卫兵,被当时学院的工学报点名批评过,我就是这样“认识”张梅的。
现在糟了,这位未谋过面的神秘人物要分到我们班里来了,我想如果她发牢骚说起林彪的坏话,那我们怎么办?制止还是不制止,报告还是不报告?那时林彪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付统帅呀,弄不好我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份子的。
容不得我多想,吉普车已仃在一间小平房门口,我们立刻迎上去,从车上下来两个小孩和一位中年妇人,这就是张梅和她的一双儿女。丈夫徐介藩早在文革初期就被定为“苏修特务”,被中央调走隔离审查,生死未卜,其实徐就是因为娶了林彪的前妻,才受此厄运。
张梅留着短发,下车后用迷茫的眼神看了我一下,在目光对侍的那一刹那,我的心颤动了,我仿佛见到了当年被誉为陕北一支花的漂亮女人。她说话夹带着浓浓的陕北口音,听起来很亲切,点头微笑时出现的一对酒窝十分迷人。当我和她们一起踏进这阴暗潮湿的小屋时,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那年暑假我爱人来队探亲,自然也认识了张梅,我曾堤醒过妻,不要和张梅走得太近,不要惹出麻烦来。但不知何故,两人一见如故十分亲热。有一次她从张梅家回来很兴奋地对我说,张梅给她看了很多珍贵的照片,包括周总理邓大姐以及在苏联时和林彪的合影,并讲了一些从照片中引出的故事。当时我没有心思听,辟头盖脑就问,提到林付主席什么了吗?还好没有,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张梅也很能体谅人的,不评论政治和政治人物,不让我们为难。
于是我就接着听妻子讲张梅的故事。张梅年經时的照片可漂亮了,陕西米脂出美女,张梅长得秀气,更是米脂出类拔萃的美人儿,被公认为“陕北一支花”。她参加革命到延安抗大学习,当时林彪是校长,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美丽的女生,张梅呢,说她主要看林彪名气大,就嫁给了他,那时张梅芳龄十八。 平型关大捷后,林彪去苏联养伤治病,张梅也隨同前往。在苏联生下了一个女儿林晓霖,看她那四个月大的女儿的照片可爱极了,林彪也十分喜爱这个女儿。 至于离婚,张梅说得很简单,四个字:性格不合。林十分内向,张外向活泼开朗。在苏联时每逢有什么聚会活动,张总要去参加,而林不但自己不去也不愿让张梅去,经常为此吵架。不久林彪奉命回国,临走时对张梅说,很快就会接她们母女回国。但走了五年音讯全无,五年后托人带了一封信给张梅,廖廖数语,说他在国内己结婚,并告知张梅她可以再嫁人。对此,张梅坦然地说,我早有预感。
9·13林彪事件,中央绝密文件传达到五七干校,张梅属内控对象,是不能听传达的,所以她对此重大事件一无所知。不久,中央指示要张梅去北京,小孩不让带。我去看她时,她流着眼泪对我说,放心不下两个小孩,正和领导僵持着。当时我真想给她透露点风声:你出头的日子快到了,不让带小孩同去就不走,上面也无可奈何你的。但我没有勇气,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我也是那么胆小自私。第二天一早,一辆吉普车把张梅一个人带走了,我望着那滾滾尘土,心中无限惆怅,她的两个孩子正在上课,对妈妈的离去一无所知。这一去就是四、五年杳无音信……。
直到粉碎“四人邦”张梅获得解放,我才有机会去看望她。久经磨难,张梅显得有些憔悴,但透过她略带性感的嘴唇和那熟悉的迷茫的眼神,仍然可以感受到她内在的魅力。我提起在五七干校时,没有向她透露一点林彪事件的消息,使她只能丟下孩子只身去北京,她淡然一笑说:“那当然,不能说的”。此时,我的心却像块铅一样,直向下沉…。
1985年,我从北京部队转业回上海,临行前和妻一起去香山干休所和张梅道别,此后就再也沒有联系了。
2005年,得知张梅获得中国政府和俄罗斯政府分别颁发的二枚纪念二战胜利60周年功勋荣誉章。后来在中央台访谈毛主席前妻贺子珍的电视节目中,还听到见到她那浓重亲切的陕北口音和苍老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