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拉萨

 

雪山升起了红太阳，拉萨城内闪金光。翻身农奴巧梳妆，父女双双逛新城呀！

爸爸也，啊，快快走！奥，看看拉萨新面貌。女儿也，哎，等等我……

                       ──摘自歌曲《逛新城》，邓先恺等集体词，才生曲。

 

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家住在拉萨。

拉萨是西藏自治区的首府所在地，位于拉萨河北岸，是川藏、青藏公路的终点。拉萨市是一座拥有1300多年历史的古城。解放军总后勤部在拉萨设有大站，当雄兵站属于拉萨大站管理。对于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带的内地人来说，拉萨的气候相对要好一些。因此高原官兵如有身体不适或患有疾病时，可以在拉萨作短暂休养或治疗。

父亲早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身体渐渐落下了病根。由于当雄兵站海拔高，气候恶劣，稍一感冒就会引发各种高原疾病。不久，父亲就患上了高血压疾病。

1964年，   父亲到拉萨西藏军区总医院去住了4个月院。父亲是忙惯了的人，住在医院难免心慌，躺在病床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往事──

 

20年前的1944年，当时父亲只有17岁。在家乡父老的影响下，他参加了八路军。那时冀东平原属于日寇占领的敌占区，但日寇一般都盘踞在铁路沿线县以上的城市，在一些重点地区设有据点，也就是炮楼。他们和国民党部队中的一些投降派联合起来，经常祸害百姓，抢夺粮食和牲口。父亲所在的县大队，属于共产党领导下的地方武装，任务就是牵制敌人，监视敌人动向，同时也不时地骚扰敌人；保护老百姓，保护庄稼，为八路军正规部队运送军粮和弹药。

有一次，鬼子从炮楼里出来，到父亲所在部队的防区抢夺粮食和妇女。父亲他们一共只有几个班的兵力，全部出动，在一个村庄的房顶上向敌人猛烈开火，打得鬼子晕头转向，抱头鼠窜，慌忙向炮楼方向逃去。这次战斗，父亲他们缴获了几支“三八大盖”枪。结束战斗后，父亲他们也赶快转移，因为当时是敌强我弱时期。

后来父亲被抽调出来，准备前往延安，谁知在行军途中不小心踩到了没有熄灭的火堆，烫伤了脚，又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导致伤口发炎，只好留在前往延安的半路上。那时他已经成为八路军正规部队的一员，任冀西军分区通讯员。

1948年解放战争时期，父亲被调到营机枪连。那时配备的重机枪是苏制“马克辛”带水箱的机枪，父亲在班里是个卫生兵，负责给伤员包扎，行军、打仗时也经常负责扛弹药箱。后来参加了蔚县、保定外围、新保安的战斗，其中最大的战斗要属在新保安与国民党35军的战斗，取得了胜利。之后向山西大同方向急行军，准备进攻大同。可是半路上又接到命令，原路返回，去包围北平（今北京）、消灭国民党傅作义的部队。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游击队之歌》，贺绿汀词曲

 

部队行军，都是两头不见太阳时吃饭。晚上吃完饭，炊事员刷完锅又添好水，第二天一大早点火下米做饭。有一天早晨，父亲所在班的一个战士在碗里吃到有肉，仔细一看是只老鼠。这个战士没有声张，害怕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后来他告诉了我父亲，父亲还在班务会上表扬了这个战士。一个人吃到老鼠，恶心的只是一个人；但是如果他当时给大家讲了，将会恶心全班人。要知道部队战士一顿吃不好，就会影响战斗力啊！

在此期间，父亲被调到师部教导队，说是培养班排长。在围困北平时，父亲从教导队出来，被分配到574团三营二排当副排长。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更名为北京。父亲所在的部队改编了一部分国民党傅作义的部队，我父亲被提升为排长，而副排长李如钦则是从国民党部队中解放过来的。这一年我父亲入了党，成为共产党的一名预备党员。

父亲他们部队没有进城，休整后前往山西，准备攻打太原。由于战事吃紧，从傅作义部队解放过来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改造好，就编入解放军部队。行军途中，个别解放过来的战士随意打骂百姓，拿房东的东西，损坏的东西也不赔。老百姓不知他们是否真是解放军？父亲所在部队担任收尾工作，最后在检查群众纪律时，只好耐心地向老百姓解释和道歉。

攻打太原时，父亲所在部队攻入太原城后，发现一个碉堡里的敌人还在负隅顽抗，于是冲了过去，准备将其炸掉。谁知兄弟部队从后面也冲了过来，并向敌人投掷手雷……“轰”地一声巨响，敌人的碉堡“哑”了，我父亲的耳朵也被震的听不见了，头脑嗡嗡作响……半个月后才恢复正常。为此，部队上还给我父亲发了“挂花费”。

解放了太原，紧接着进军大西北。父亲所在部队的任务是追歼马鸿奎，第一战在宁夏灵武打响了，那还是夜晚巷战。解放军悄然进城，摸了几个马鸿奎的哨兵，打开了城门。解放军的大队人马猛地冲进了县城，敌人措手不及，只好当了俘虏。

父亲就是这样，跟随部队打追歼战，马不停蹄，遇山爬山，遇水淌水。过河时常常顾不上脱衣脱鞋，尾随着敌人，一股一股地将其消灭或俘虏。过了河继续走，湿衣服、鞋子全靠身上的温度将其暖干。当时他们一心想着多打胜仗，多消灭敌人，为民立功，根本顾不上衣服鞋子是湿是干。

在进军大西北时，父亲所在部队在宁夏的固原进行休整。父亲他们所住的人家比较贫困，父亲他们全排战士一起动手，帮老乡抹房、劈柴、整理院落，吃水问题全排包了。离别时还给房东捐助了一些钱和衣物，老乡还给全排每人一双鞋垫。

父亲所在部队解放了宁夏，返回陕西，驻扎在宝鸡市附近。父亲被调到64军教导团去学习。期间部队接受了修复陇海铁路宝鸡至天水段的任务，每天挖土挑筐，累得腰酸腿痛，但是仍然咬牙坚持。那时父亲还参加了部队组织的工地宣传队，向大家宣传祖国的大西北，物产丰富，地下宝藏多，教育大家热爱大西北，建设大西北。

当时父亲他们排了一个小歌剧，剧情是几位思想觉悟高的老战士帮助一名“后进战士”，要安心大西北的建设。他们给这个后进战士讲述了许多革命道理，并历数了大西北地域辽阔、物产丰富等优势，但是由我父亲扮演的这位“后进战士”还是想不通，他唱道：

 

大西北，虽然美，总比不上我们华北得（读“dei”）；

平原旷野多么宽展，出口气来也舒坦……

 

谁都热爱自己的家乡，谁都赞美自己的家乡。父亲当时根本没有想到，他这一辈子竟然和大西北结下了不解之缘。

1949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日子，父亲所在部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进在宝鸡市的大街上，接受人民的检阅。

……

 父亲的病还没有痊愈，上级的任命就下来了，任命父亲为黑河兵站教导员。黑河，当地称那曲河，是怒江的源头，据拉萨约500公里，距当雄也有200多公里。但是由于父亲身体不好，最后未能去赴任。

母亲由于给我弟弟去看病，也时常住院，所以我经常随父母往返于驻地和医院之间。以往都是乘汽车前往，有一段时间父母都不在身边，把我和姐姐放在军营中，交给“协理员”代管。由于思念父母，我就趁大人们不注意时，一个人（当时只有3岁多）偷偷地溜出军营，步行前往医院。当时我的裤子总爱往下掉，自己还不会系裤带。街上的好心人对我说：“尕娃：裤子掉了！”我只好边走边提裤子，眼看绕过一个小山包就到了，一位解放军叔叔骑自行车把我追上了。见到解放军叔叔，我委屈地哭道：“我想妈妈……”。

他哄着我，把我又带回了军营。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此时还远在千里之外的昌都。母亲在拉萨曾生过一个男孩子，取名叫红昆，寓意为昆仑山的孩子。也许是高原气候不适应，也许是当时生活条件艰苦，红昆总是生病。父母决定一起带着红昆，绕过气候恶劣的青藏公路，取道川藏公路，送母亲从四川成都回河北老家。可是当父母亲带着红昆行至昌都（据拉萨约1000公里）时，红昆却病故了。母亲极度悲伤，大哭一场后，含泪掩埋了弟弟红昆，又随父亲从昌都折返，回到了拉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