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鹰羌古道 于 2019-11-23 18:29 编辑
每年春秋两季，定居在天津有数儿的几个甘肃退休的老朋友都要聚一聚。而热衷于做东，积极邀请大家的是比我们大十好几岁的王大姐。 王大姐两口子都是天津人，五十年代支援大西北建设，奔赴甘肃，在海拔2000多米的甘南藏区工作了二十多年，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才调到省城。 几年后，我们分了新房，两家住在一个单元，她们住在我们头顶的三楼。由于跟我爱人都是天津老乡，又同在一个部门工作，原本就比较熟，这下更近乎了。 王大姐的爱人姓崔，瘦高个，跟我爱人都是气象台的。这老先生玩心大，人们称他“老玩童”，有事没事拿个门球棒子到老干部活动室去了，在家里也不咋干活。王大姐在家忙里忙外的，别人提起老崔，她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说：“甭理他，爱玩玩去，他不在家我还清净。省得在家看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穷嘚啵，倍儿烦人！” 王大姐有一儿一女，闺女在天津大学毕业在那里成了家，儿子在兰州开家装修公司，当老板。老俩两口子退休后，老崔整天在门球场，王大姐在家里忙活。过一段时间，她自个儿就到天津去看闺女，玩腻歪了，又一个人回来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老崔不管家里的闲事，有时还有点脾气，给王大姐发发火，王大姐冲他轻轻一声：“有嘛事儿？去去去，打你的门球去，个糟老头子！”犹如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气得老崔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后来老崔身体太虚弱，玩不动了，买上一大摞影碟，窝在家里整天看录像，而且脾气特别烦躁，整天骂骂咧咧的，我们二楼都能听到。大姐也不在乎，整天笑呵呵的，操着大嗓门和我们说笑。我爱人有时赞叹地说：“王大姐，你的性格真好。老崔那样，你也一点不生气。”她满不在乎地说：“嗨，习惯了。我家老头子为人实诚，当年我们在甘南，他不嫌弃我个子小，家庭成分高点，这个情分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都这把年纪了，再跟他置气也没意思，还会让孩子们笑话和操心。他在他们家兄弟姐妹们都不待见，我要是再对他不好，还让他咋活啊！” 后来，老崔病故了，大家都安慰她，她坦然地说：“从打成家后，他就一直像老太爷似的，我让着他，伺候他，没让他受过委屈。现在他走在我前面，也算是福气，我也没嘛遗憾。要不然，留下一个孤老头子，我还不放心呢。” 办完后事，她就到天津散心去了。以后再来，仍然是神出鬼没的。如果她不带点天津卫的特产到我家串门，我们还以为她还在天津呢。 王大姐到天津以后，当老板的儿子给她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又给她足够大手大脚挥霍的零花钱。闺女一家抽空来看看她，但她就喜欢一个人住在，自个儿做饭吃。没事了就到处遛跶，哪款衣服漂亮，哪家饭馆的饭好吃，哪个地方好玩，可是财神爷的账本——门儿清。 那年春天，王大姐知道我们退休到天津了，打听清楚地址，带着礼物，打车就直奔过来。从进了我家以后，她的嘴就没闲过，先是夸我家的孙子，给了红包，然后就高兴地说：“哎呀，这下可好了，我们两邻居又在一块了，以后啊，我们可要常常聚一聚啊！” 我爱人夸她的体格好，她“咯咯咯”地笑着说：“咳，哪像你说得那么好，毛病还是有的，不过都不大。说起来我的身体还是好着呐，除了耳朵背点，我眼不花，牙口好，吃嘛嘛香，腿脚利索，别人都说我不像七十多的人了，你瞅瞅我这皮肤，瞅瞅我这身材，像个老太太吗？”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打那以后，王大姐每年都我们请吃饭一两回，指定的地方都是我们没去过或者不知道的餐馆，而且都不是一般的菜肴，要么是上海本帮菜，要么是台湾风味菜，要么是粤菜，要么是东南亚风味的，要么是韩式自助餐，价格都不便宜。弄得我们都挺不过意，都想请她到我们家里坐坐，也算礼尚往来。她毫不在意：“嗨，想那么多干吗？我不会去你们家的。你说说，招呼我一个人，一家人忙活大半天，连跟你们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多没劲！还不如找家饭馆，吃现成的，省出时间聊聊天。你们呐，别操心我花钱。钱就是用来花的，我有退休金，孩子们还给我钱，不花干吗？在天津的就咱几家，要请你们就得吃点有特色的。再者说呢，能花几个钱？你们就别为这事走脑子了。” 五年前，王大姐患了淋巴癌，直到她做了手术出院后，我们才知道。我爱人到她家去看望，埋怨她为何不告诉我们，王大姐笑呵呵地说：“告诉你们又能干吗？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能不生病？你就放心，我都这把年纪了，有病怕吗？怕不怕都一样的，我不会被吓倒的。” 尽管这样，她还是遵照医嘱，也按照自己的活法，乐乐呵呵，开开心心地活着，绝症居然也没发展。她依然是说话大嗓门，走路如脚下生风，办事依然风风火火，一年还回一两次兰州，根本不像生过大病的老人。这不，在她的再三邀请下，我们又聚会了。 今年春节前，王大姐几次打电话给我们两家，一定要聚一聚。在这里只有我们两家。一家是建国和津凤两口子，再就是我们两口子。以前我们都住在局大院里，她们都是天津老乡，而我和建国又是天津姑爷，在兰州时几家的关系就特别好。退休之后都定居天津，又是甘肃出来的，大有“亲不亲，故乡人”的感情。 这天中午，天气特别好。按照王大姐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我们两家先到了，聊了一会，就一起到餐馆门口迎候王大姐。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不高，银色短发，穿着时尚衣服，围着一条大红丝围巾，迈着轻盈步子，脸色红润的老太太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就是王大姐。见面后，她爽朗地笑着说：“啊，你们来的真准时啊，见到你们太高兴了！咯咯咯咯！”说着与津凤和我爱人分别来了一个熊抱，随后又传出“咯咯咯”地开心笑声。 王大姐身高不到1米6，性格开朗，嗓门也高，说起道地的天津话来，跟“嘟嘟嘟嘟”打机关枪似的，让你无法插嘴，“咯咯咯”笑声不断。那秉性、那精神、那走手，根本看不出她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太太。 服务员端上来事前点好的菜肴，王大姐招呼我们：“大家好好吃，大姐请客，你们不要客气，不够咱再点。”随后，她一边和我们聊天，一边看着我们吃。 建国在一旁忍不住了，便说道：“老大姐，你也吃啊！”她摆摆手：“没事没事儿，你们不要照顾我，我饭量小，有些还得忌口，我出来时在家垫补过了。只要你们吃得好，我就开心。”又对我和建国说，“你们两个是咱天津姑爷，只管吃，多吃点，我们姐几个主要是聊聊。” 王大姐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们只有听她说和吃饭的份，说道兴头上还“咯咯咯”大笑，引得旁桌的人不时侧目相看，建国连忙走过去解释：“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请担待点。” 王大姐感慨地说：“别看我是天津人，跟你们在一起，感觉比亲戚还亲。” 她话中的意思，我们都清楚。以前，王大姐娘家人都看不起老崔两口子，嫌他们穷甘肃，不愿跟他们来往，闺女和儿子也受到过歧视，留下了阴影。后来，看到王大姐的儿子有钱了，还买了市区的房子，有点眼红，这才转变了看法，跟他们套近乎，主动联系也就多了。时不时地猛夸一顿她的儿子崔小侃，流露出来亲情重要，有福大家享的表情。王大姐心里跟明镜似的：“嘛亲情，还不是冲着我儿子的钱来的！”所以，尽管和娘家人走的近了，但都是场面上的事。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出了餐馆门，太阳已经偏西，我们向王大姐道谢，她摆着手说：“我说你们啊，谢嘛呀？我还要谢谢你们呐，陪了我这老婆子大半天。说实在的，跟你们在一起摆活摆活，热热闹闹的，我能高兴好些天。” 我爱人拉住她的手说：“老大姐，看您的气色不错，心态也特别好，我们为您高兴，您还要好好保养。”她笑着说：“这话我爱听，我觉得也是。你们瞅瞅，我像八十三四的人么？”“咯咯咯”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爱护自己，我还要好好和你们多聚几次呢。记住了，以后邀请你们，不许推辞，否则我老王就不高兴了。跟你们经常在一起，我就能活的更好。” 此时，王大姐向我们告别，说是还要遛遛去，挥挥手就走了。看着夕阳下王大姐那长长的影子，建国感叹地说：“这老太太，好身体，好心态，我们都比不上。”我们都频频赞同地点着头。 我爱人看着渐渐消失在夕照里的王大姐，动情地说：“以后她请客，我们就来，尽量要多陪陪她。让她多高兴高兴。” 其实我们大家都明白，她请我们吃饭，不仅仅是吃饭！要的就是那份情谊，那份热闹，那份心情！ （根据真人真事创作，个别情节略有虚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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