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我在杭州钱塘江边的一所中学工作,不远处的江边是有名的闸口货场,停满了煤车,石块,木材,钢筋等大宗货物。
学校把旧礼堂租给了富阳一个公社的外包队当宿舍。他们在货场拉煤,把高边车皮卸下来的煤,用小车拉到船上,再运往富阳,桐庐,建德等地。这是个力气生活,晴天一头灰,雨天浑身泥,一场活干下来,除了牙齿是白的,其它都是黑的。也许收入比种田高,他们干得也挺高兴。歇工后,看看电视,打打老k,业余生活也蛮充实。 虽然他们干的是粗活,脏活,但人品都很正直。因为学校与他们订的租赁条约中有一条,为了不影响教学秩序,不能随便进入教学区。除了他们队长因工作需要进来过,倒真没看过其他民工的身影。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外面下着小雨,外包队吃好饭没活干,都在休息。我也到二楼的办公室去备课。四周很安静,套用流行话说,“静得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到”。半小时后,我隐隐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以为另外有老师上来了。但过一会没声了。两分钟后,又隐隐有脚步声。我出门一看,楼梯口有个人影。就大声问:“谁?”只听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老师,是我。”他走近了,我一看,是外包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人长得很清秀。 我问:“你有事吗?”他嗫嗫地欲言又止。我说:“你讲,没关系的。”并把他请进了办公室。他说:“老师,我想借本字(词)典看看。”我说:“好呀,我这里有《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成语词典》等,你要哪一本?”他浏览了我的桌面后说:“我想借本《古汉语难词词典》”。我一听也感兴趣了,问其原因。他告诉我,他在学中医,碰到一些难词。他又说还想去考学校。刹那间,我被他的精神感动了。我说:“我很支持你的想法和行动。但这本词典放在家里,我星期一给你带来”。他很开心地说,谢谢老师,就礼貌地下楼了。
星期一,我把词典带来了,马上去找外包队。队长说,这几天没煤车来,我们放假,他们都回去了。又过了几天,队长说,这小伙子家有急事,请假了。再过了一个星期,队长遗憾地告诉我说,小伙子到别处做生活去了,这里不来了。再后来,我也调离了这所学校。
我非常惆怅,这本词典一直没有借出。但我深信,这个小伙子在别处一定很好,因为他有美好的抱负,有人生的追求,有不懈的努力。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位不知名的小伙子,现在也许是一位出色的中医师。 祝愿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