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窗烟雨 于 2014-5-17 07:48 编辑
槐树飘香的季节，母亲节到来，同事都在讨论给母亲买什么礼物，我却只能默默的坐在一边。我，已没有了母亲。子欲孝而亲不在，我只能向记忆里去寻母亲的身影，梳理她一生的辛劳。 我的母亲像她那代的大多数女人一样，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是用于养育孩子。从二十四到四十二，十八年中她总共生过九胎，八女一男。活下来七个，都是女孩，第六个在六岁时出麻疹合并肺炎，也夭折了，所以我习惯说我家是姐妹六人，我是老幺。 我的母亲长寿，在人间度过九十二个春秋，我是六个孩子中陪伴她最多的，对母亲的了解也应该是最深。 母亲于1921年农历2月，出生在河北丰润县窦各庄一个姓闫的首饰匠家里 。在乡下靠打首饰并不能让全家吃饱，闫家还租种几亩地，交完地租所剩无几，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大概那时外祖父就知道知识能改变命运，他宁可勒紧裤腰带也要让儿女念书，所以母亲进过私塾，认识几个字，如果不是外祖父壮年就死于噎食症（估计是食道癌），她也许能念完初小。我大舅初级师范毕业后发现，读书做官的路只对富人开放，寒门子弟书念的再好也只能当小学教员，一个月挣八块钱，和咸盐邮票共称“三大贱”。他觉得社会不公，很早就加入共产党，丰润乐亭那一带共产主义思想传播的很早很广泛，因为李大钊是乐亭人。二舅天生不喜读书，拿着家里东拼西凑给他考师范的钱，到县城吃了顿馆子，根本就没进考场，外祖父还眼巴巴的盼着放榜。二舅也觉得社会不公，他也加入了共产党。闫家的两个赤色分子都主张妇女解放，人的脚相当于鸟的翅膀，翅膀被捆着绝无可能飞出牢笼，所以解放中国的女人，得从脚开始。于是我母亲的脚就得以从层层裹脚布的束缚中挣脱，让已经被捆绑得弯曲变形的脚趾重新舒展。为此，我要感谢两个舅舅，试想，母亲若是三寸金莲，如何能在国民党进攻时翻山越岭的撤退？如何能在土匪偷袭县政府时翻墙越院的奔逃？母亲若是因一双小脚丢掉性命，我哪里还有机会降临人世？谢谢两个舅舅。 母亲和父亲的婚事是家庭包办，大舅的一个好友是祖父的同乡，他感觉我祖父跟我大舅都是教员，又都是乐亭李大钊的信徒，理当结成亲家，就自告奋勇充当大媒。母亲比父亲年长四岁，16岁的大闺女对订婚没什么反对意见。可父亲才12岁，正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螃蟹狂淘疯野的时候，小野马一听要给他套上笼头就老大不乐意，又把他撵出屋，由大人们密谋，更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你不让我听我偏要听！他蹑手蹑脚的溜回扒住门缝使劲把耳朵往里伸，可惜耳垂太厚，门缝太窄，咋使劲也是白搭。不过耳朵虽然没能进屋，屋里人说话的声音却漏出来，清清楚楚的听到媒人说闫家的闺女是小脚，他立刻火冒三丈，一脚踢开房门，跳进屋大叫：“我不要小脚女人！”当然，被打了一顿，婚事就这么定了。还好，娶进门后发现是解放脚，父亲高兴，太爷爷却气得吃不下饭，把个铜烟袋锅在梨木的炕沿上磕的啪啪响，媒人的话真是不可信！生米煮成熟饭，除了抽闷烟磕打烟袋锅之外他也无可奈何。 母亲进门不久，我奶奶就发现闫家的闺女，不仅没把脚裹好，针线上的事也没学好，虽然奶奶也不怎么擅长女红，可她是婆婆，婆婆可以抽烟喝酒打麻将，媳妇却要成天不着闲的纳鞋底缝衣服渍麻碾米做饭烧菜喂猪养鸡。越是不干活的人越能挑错，我奶奶是眼小聚光明察秋毫，鞋底纳得不密实，衣服针脚不匀称，麻绳拧得有点松，菜腌淡了酱做咸了，我妈干什么活，我奶都能挑出错。我妈就没有对的地方，连生辰属相都不对。 记忆里有幅画面，奶奶叼着一尺多长的烟袋，坐在炕头，我坐在炕梢玩嘎拉哈，母亲在屋子当央的铁炉煮大米粥，好像是火大，粥溢出了一点，在滚烫的铁炉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散发出焦糊味儿，奶奶抬起眼皮，用她那双因倒睫而发红的小眼睛剜了我妈一眼，吹出一个烟圈，再吐口痰，喉咙和嘴巴都清理完毕就开骂，一骂起来就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我就记住了一句“属鸡的，放米垛上也是叨着吃。”我妈的属相是鸡。这话的意思是受穷的命，有福也享不了。奶奶骂的很有激情，很过瘾，母亲一声不响的听着，熬着粥，熬好，吹凉，端给婆婆，然后出去给孩子们在大铁锅贴玉米面饼子。 母亲在娘家是很娇气的，两个嫂子和姐姐包揽了所有家务，她闲着没事就爱梳头，把大辫子梳得乌油油发亮，辫梢还系半尺长的红头绳。天堂里的闺女地狱里的媳妇，母亲嫁做人妇，吃苦受累还要被婆婆妯娌欺负，生完头胎，乌黑发亮的头发就大把大把的掉，没掉的也发黄干枯如秋草了。47年建平县政府派人去丰润买马，顺便接干部家属，我妈算熬出了头。 到热河后母亲的第二胎第三胎都是死胎，据说是跟她护理重病的嫂子被传染有关。不过，母亲从未抱怨过，她的嫂子也从来没为这事表达过歉意，反而是也跟我奶奶一样，经常笑话我母亲的手拙心笨。生下我二姐和三姐时，母亲没有奶，只好雇奶妈，好在那时军队是供给制，一切费用都是公家出。大女儿上寄宿小学，两个小的有奶妈，按理母亲该出去工作。当时很多军队干部的农村媳妇都有危机感，像我二妗子，就天天拎个小板凳去夜校补习文化，非常努力的让自己和干部妻的地位相配。二妗子提醒我妈说，那些个女学生都惦记咱们的位置，攒足劲想把咱们挤走，咱们不精神着点可不行。我妈却觉得这是没事自己吓唬自己，她才不信有什么女学生想住进军区大院，有学文化的工夫不如陪孩子玩。见母亲无所事事，父亲逼着她去当了电话接线员，可没干几天就哭着回来，父亲问她原因，她说，因为接错线路，被司令员臭骂，她受不了这份委屈。母亲这个女兵就这么退伍了。 我爸说：“你妈这人不要强。” 母亲不要强也没有主见，大事小情都是听我爸的。我们姐妹如果有什么事向她讨主意，得到的回答必是“问你爸。”，遇到难事，我妈也习惯说“别怕，你爸肯定有办法。”教育孩子时，我妈总是用“你爸说”做开场白。我们姐妹犯了错，母亲也是以“等我告诉你爸”做惩罚和威慑。 母亲不只是没主见，为人处世也很傻。有两件事我爸经常当笑话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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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6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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