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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佟老廷赴宴
离老鹳二十里有个小集镇,这里四面大山,东、北、西是三条长沟,三条长沟是分别通往山海关、凌源、八沟(平泉)三个方向的要道,故名三叉集。青龙河从三叉集南面流经桃林口入关,春、夏、秋三季关内外往来的商船络绎不绝,这里就成了关内外的货物小码头。三叉集虽然街面窄小,但大小商号五行八作倒也齐全,每逢农历四、九日又是集日,虽不繁华倒也热闹。 小镇上有一家财主,老当家的姓佟名焕廷,大号“佟老廷”,其祖上乃正白旗满洲人,现在又是三叉集的甲长,在小镇上是位颇有名望说一不二的人物。 这天,佟老廷在家里独坐品茗,小伙计成儿跑进屋来,把一帧请柬送到他的面前,说是老鹳湾萧品一派人送来的。佟老廷打开柬帖一看,原来是请他亲赴萧品一五十寿宴,帖上是萧品一的亲笔签名。佟老廷两眼定定地盯着请柬好半天,心中十分纳闷:我佟家与萧家世代素无来往,这萧品一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叉集佟家和老鹳湾萧家同是从关内岀关圈地定居的旗人,萧家圈地在青龙河以西,佟家圈地在青龙河以东,收租以河为界。在清廷八旗中,佟家的正白旗属“上三旗”,而萧家的正蓝旗属“下五旗”。但萧家祖上随龙入关和南征中功劳甚大,有皇上亲赐功牌十数面,这就使萧家占了优势。于是,两家互不服气,都想在这边关外做霸主,称雄一方。因而,两个旗人家族世代不和。后来,老鹳湾萧家财势渐大,三叉集佟家便无法与之抗衡了。虽然年代久远,历史在变迁,但两个家族的后代却仍未忘掉祖上的宿怨。佟氏家族到了佟老廷掌家时,大清朝已经灭亡,“上三旗”与“下五旗”之分与皇上亲赐功牌都已经成为历史陈迹,但佟家的威望和财势却远逊萧家,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不过这佟老廷可不是寻常之辈,他连做梦都想改变这种局面……现在,萧品一把请柬送来了,佟老廷左思右想,这请柬实在让他琢磨不透,不知道萧品一在耍什么手腕。如果说是萧品一主动向佟家示好吧,但萧品一无论如何不是那种宽厚之人。若说是萧品一施奸计搓弄他吧,也与情理不通。佟家一向守规矩,做事谨慎,从未触犯萧家之忌,萧品一有什么理由向佟家施手?佟老廷越想越感到莫名其妙,萧品一那个大脑袋聪明过人,想猜透他的用意不容易。不管怎么说,人家把寿诞请柬送到家来了,是火坑也得跳,他佟老廷也不是窝囊废! 四十八村甲长和一些绅士都接到了萧品一发出的请帖,这些人都是本村财主或头面人物,在村里说一不二,两脚一动全村乱颤。但他们与萧品一相比可就差之千里了,平时想拽萧品一的后衣襟还怕够不着呢,这次接到萧品一的帖子都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他们个个穿戴整齐,精神抖擞,或骑着高大马,或骑着大叫驴,带着丰厚礼物纷纷聚集老鹳湾…… 佟老廷第一次跻身于这些人中,面对神武天威的萧品一他确实感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但佟廷廷毕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而且是城府很深的人,礼节上或话语上无一丝漏洞。萧品一仿佛对佟老廷也分外高看,午宴时还特意把佟老廷和自己安排在一张酒桌。 宴席非常隆重,酒过三廵后,萧品一站起身高举酒杯道:“诸位亲朋、哥儿们爷儿们,我萧品一有何德能,过个小小的生日,蒙各位赏光,萧家蓬荜增辉,萧品一感激不已,请大家喝了这杯酒,我也祝哥儿们爷儿们福寿齐天、财运亨通!” 接下来,各甲长、乡绅纷纷向萧品一祝酒,宴席上频频举杯,好不热闹。待酒至半酣时,萧品一站起身挥手道:“诸位,今天萧品一过生日实乃小事一桩,还有一件特大的喜事要告诉大家……”萧品一说着转过头对大儿子萧耀祖说:“耀祖,你来宣读……” 萧耀祖把腋下皮夹打开,取岀一折纸展开,高声朗读道: 直隶省建安县公署令 查我建安县所辖边外地域广大,近年来匪患频繁,危害百姓。农家不能安于耕种,商贾被劫于危途,不剿灭不能安民。奈其地遥远,鞭长莫及。特责令该地各方景仰之士萧品一组建民团,并委以民团团长。民团之费用由本地筹集。情势紧迫宜从速办理,扫荡匪患务当尽命,盗匪平灭,即行嘉奖。 直隶省建安县公署 萧耀祖读罢,将公文面向众人高高举起。众甲长见那盖着县府大红印的公文,全都站起身拱手抱拳给萧品一道喜: “恭贺萧老爷!” “萧老爷任团长乃我一方百姓之福气!” …… 萧品一拱手道:“如今‘马达子’(土匪)蜂涌而起,搅得黎民百姓不得安生,为此,我萧某亲到县府请命组建民团。但蜀中无大将,萧品一蒙县长抬爱委以团长。萧某不通文韬武略,恐难当大任。还望各位哥儿们爷儿们竭诚相助,给我萧品一壮壮胆,助助威,萧品一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佟老廷心里这才明白了:原来这萧品一当了“团座”,今天是当众“宣誓就职”!佟老廷心想,你萧品一这一套鬼把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我佟老廷。县公署那一纸命令肯定是你萧品一花大洋钱买来的。近年土匪兹扰倒是事实,祸患所及官府理应剿灭。但萧大头组建民团亲任“团座”的目的很明显,要在这一方称王称霸!请他佟老廷前来赴宴不过是向佟家示威:现在我萧品一手握尚方宝剑,你佟老廷可要小心从事…… 从老鹳湾“赴宴”回来,佟老廷心中倍感压抑。想到萧大头当“团座”的事,就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上。这天,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心情闷倦,感到烟、茶无味,便走岀家门来到街上闲遛散心。正走着,突然听到街东头的王家店里热热闹闹,传岀一阵阵骂声,佟老廷便径直进了王家店的大门。进了大门后,他一眼便瞧见店主王大力和街上几个混混正在围着一个小伙子厮打。佟老廷走至跟前喝道:“住手!” 王大力和几个混混一见是本镇财主佟老廷,便立刻住了手。 佟老廷看看地上被打的人不像本地人,然后问王大力说:“怎么回事啊?你开店应以仁义待人,为什么欧打客人?” 王大力哭丧着脸说:“佟大爷您不知道,他们在我店中住了半个多月了,不给店钱,撵又撵不走……” “大叔,不是我们不给钱,我们哥儿俩身上确实没有钱……”坐在地上的一个小伙子脸上带着血迹,可怜巴巴的说。 佟老廷把看热的人打发走,伸手拉起小伙子说:“走,有话到屋里说。” 佟老廷叫王大力扶着那个小伙子进了店屋,屋炕上还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汉子见进来一位老者,便坐起身极有礼貌地说:“这位大叔,请坐……” 佟老廷把汉子打量一番,然后坐在汉子身边说:“你们弟兄是哪里人氏?为何落得这般光景?” 汉子见这位老者和霭可亲,不用说方才一定是老者为兄弟解了围,感激之情顿时涌上心头。于是,便把他们的身世如实讲了—— 原来这两个人都是奉军,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是一位连长,叫刘占山,那个被打的小伙子叫马标。当时正是民国十年(1922年)5月第一次直奉战争,在这次战争中奉军大败,残部退回关外四散溃逃。刘占山因腿部中弹不能行走,他的拜把子兄弟马标抓来老百姓一头毛驴,把他扶在驴背上,两个逃军心慌意乱,想快逃又快不了。这天,他们来到桃林口外的山中小镇三叉集,刘占山伤口发炎肿胀疼痛难忍,两个人便住进了王大力的小店中。王大力开始还算客气,一日三餐按时送上桌。但日子多了,王大力看岀了这两个客人身上没钱,不想走又不付店费,王大力就决心把他们撵走。于是,王大力便对刘占山和马标说:“二位客官,我这店里今天有关内客商来,都是老主顾,请二位转个地方吧……” 刘占山和马标一听傻眼了,刘占山的伤仍不见好,怎么走?再说,他们身上除了刘占山的一只没有子弹的驳壳枪别无他物,怎么结店账? 店主王大力一见这光景就知道他们想赖着不走,王大力就发火了:“我劝你们马上付店费立刻走人!桌上桌下伺候你们半个月了,你们总得讲点良心吧?” 刘占山和马标没办法,仍然苦苦哀求王大力容他们几天,王大力哪里肯答应。这样,说着说着王大力就动怒了,找来街上几个混混把马标狠狠揍了一顿…… 佟老廷听罢,对王大力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个人见识太短,认钱不认人。远方的客人又在难中,本该行个方便,怎能这样非礼?开店嘛,就得讲仁义,常言说,孟尝君子店,千里客来投,有个好名声生意才会兴旺,往后可不能这样。二位客人店费不管多少我付账就是了。” 佟老廷代刘占山、马标付了店账,然后将刘、马二人领到家中。后又请“隆记”药铺掌堂先生为刘占山医伤,并且每日以好酒好菜款待。刘、马二人一住月余,直至刘占山腿伤痊愈。两个人临走时,佟老廷又给拿了盘缠。佟老廷仗义疏财解人之难,又对刘占山、马标待之以上宾,两个奉军感激零涕,决心日后衔环结草报答佟老廷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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